| 標題：思考學習 |
| 作者：譯者：蘇宜青 作者：愛德華•波諾 |
| 日期：2000/09/24 |
| 「一位在學的女孩希望成為一個教師。她的父親因為工作關係必須在國外 居住五年，而她的母親也將跟著前往。這女孩應該和他們一起去，或是與 親戚朋友同住，以完成師範學業呢？」這個問題曾被拿來問一些學童（十 或十一歲），他們在有許多軍人子弟的學校就讀，因此這個問題與他們本 身的生活有關。有八組學生討論這個問題，且討論內容都錄了音。未曾受 過任何思考訓練的四個組，其考慮該問題的層面數如下︰三，五，五，五 。上過十堂思考課程的另外四個組考慮到較多層面︰十七，十七，十九， 十三（見後面更詳細的資料）。由此可知，直接教授思考作為一種技巧， 將使情況大為改觀。冸 我們假設教育傳授思考。的確，學校顯然並未教授不思考。我們對此覺得 滿足，誠如一位教師在一個會議中所說︰「我們不需要學習思考。我們都 好好的，不是嗎？」我們最好的學生通過教育當局為測驗他們能力所設定 的考試；我們最聰明的學生來自我們最好的大學，成為聰明的研究生。但 我們不可忘了那是個自我滿足的制度。教育本身設定考試，以測驗它在替 學生準備那些考試上做得如何。我們也不應忘記「拱門效應」（archway 叁effect），即如果一群聰明人走向一個拱門，那麼從拱門也會走出一群 聰明人，拱門只不過橫跨了他們的通路而已。或許我們的優秀學府並未因 其教學優良而製造出聰明的研究生，而是因為他們只選擇聰明的大學畢業 生。教育真的教授思考技巧嗎？冸 數學是一種極有效的思考系統，在電腦發明後更見效率。感謝數學讓我們 能完成諸如登陸月球，太空人在月球表面駕駛，而且我們能聽或看著他們 做，並將他們安全送返地球等意想不到的成就。我們能控制原子能本身。 數學所能運用之處都是極好的思考系統。但登陸月球比解決都巿貧窮、青 少年犯罪或甚至簡單如罷工等都來得容易。宇宙中萬物恆久不變，我們可 以將狀況轉化成特定的符號或關係，然後輕而易舉地處理。而在地球表面 ，大部分的情況是模糊不清、錯綜複雜、主觀認定、價值不確定且隨人的 心情轉換。在少數的情形下，我們甚至只能獲得解決問題所需的一半資訊 ──但我們卻必須馬上採取行動。只要我們能將所有狀況轉化成特定的符 號和關係，應該就不再需要在數學之外找尋我們的思考。有一天我們也許 能這麼做，但那樣的日子太遙遠了，因為任何牽涉到人類感知和價值的問 題總是包含許多未知和不可知。可惜這世界並不像學校的數學習題那樣， 將所有需要的訊息都給你，你所須做的只是運用正確的程序以獲得解答。 唉！冸 神不需要思考；思考只是用來補充不足的知識。在教育中常常有一種像神 的態度︰只要我們能增加知識，我們就能摒棄疑惑、優柔寡斷的問題。我 們累積知識，知識易於傳授且隨手可得。的確，知識以如此迅速的速度增 加以致沒有時間可以教其他東西了。統計幾乎破壞了科學，因為統計似乎 會產生知識。人們覺得（這是錯的）如果你產生足夠的資料，想法會自然 而生，因此許多資金被投入資料買賣中，而不像過去那樣用於刺激科學的 觀念上。教育只傳授知識，因為沒有別的東西好教了。但知識之為思考的 替代品就如同思考是知識的替代品。在生活中大部分的實際情況，知識永 遠不會完整（因為許多情況是有關於未來的），因此思考勢有其必要。我 們常假設思考技巧會在處理知識的過程中發展出來，並藉著這個假設來傳 授知識。如果思考技巧是我們的目標，那麼這個以思考技巧為知識副產品 的方式不是個很有效的方法，因為知識有其內在動力，使得人們難以發展 思考技巧。有太多聰明的學者在其專門領域中鋒芒畢露，而在其專業領域 之外卻相較遜色，這便顯示了知識和思考之間的不同。冸 我們常會誤認口才辯論即是思考技巧。流利和連貫表達的能力是思考的工 具，而非思考本身。無錯誤的思考不盡然是好的，這將會在稍後詳細討論 。有能力的學生常以最初的判斷（「我喜歡這個」，「這行不通」等等） 來回應一個想法，然後再用推理和有技巧的論證來支持最初的判斷。其論 點可能毫無瑕疵，但其思考卻令人害怕，因為犯了只看一部分情形或忽略 結果之重要性等主要感知上的錯誤。我們也混淆了辯論技巧和思考︰「我 能證明你錯，因此我是對的。」冸 現在來看看傳統思考方法的主要缺失。首先，我們的教育以其成功地訓練 批判性智慧而自豪。事實上這點常被以書面或言語方式提出作為教育的最 高目標。為什麼呢？錯誤不夠多嗎？如果我們能在制度和觀念中發現錯誤 ，我們就可以避免被它們操縱的悲劇──但那足以讓我們建構更有用的制 度嗎？有三點理由讓我們喜歡批判性的智慧︰第一，批評很容易，也許是 智慧成就上最容易的一個形式，而且有一些明確的東西可以努力並有一些 明確的結果，總是令人樂於從事。第二，批判性思考允許我們在可得的資 料之自足環境中工作，而不必擔心能否獲得新資料；我們在找尋內在的適 切性及內在一致性。第三，教育長久以來一直是在創辦大部分優秀學府的 神職權威手中，因此建立了教育的傳統。在神權世界中，批判性思考有著 至高無上的重要性，因為那是對付邪端異教的唯一武器，而且那樣的世界 包含著教誨觀念，如果他們不想瓦解的話，就必須有內在的有效性。但這 些都與實際混亂的世界相去太遠，在那裏人們必須為了解決問題並完成事 情而思考（以極不正確的訊息）。批判性的智慧是非常有價值的，但批判 性思考只是思考的一個基本部分，它永遠不會是思考的全部。冸 在教育中我們正確地極為強調理解和分析。我們正確地讚揚學識，因為學 識是有價值的，也因為學者是該制度所製造出來而令它自豪的。但是被動 的、描述性的、及冥想的思考──不論多麼微妙敏銳──都和衍生性思考 不同。衍生性思考關心完成事情及解決問題，它是實際的、創造性及建設 性的。衍生性思考必須面對世界並採取行動，即使知識並不完整，它也不 能叫世界等一等，以便應用學院派的方式去產生行動所需根據的足夠知識 。主動的思考（衍生性的）與被動的思考（學術性的）並不互相排斥，我 們兩者都需要。但教育必須要從學院式優異能解決一切這種不實際的迷思 中跳脫出來才行。批判性思考，學院式思考和衍生性思考各有其一片天空 。我不介意用什麼樣的次序來排列其重要性，我只關心教育應該注意到衍 生性思考。衍生性思考雜亂、不完美、不單純而且可能不容易教，但它很 重要，我們應該試著去教。教導思考就像走繩索一樣困難。這意思是說， 如果你沒有摔下來的話就會很容易。思考是無形的，棘手的；它出現在許 多地方以致從未固定在任何一個地方。然而經過這些年，我們已經累積了 不少關於思考究竟是什麼的概念，倒是難在如何維持自己的平衡，以免掉 入或困於這些概念中。 「你要教思考。啊，是的，那就是邏輯。你知道的，我們一直都在教邏輯 。」 「我們向來鼓勵他們思考。昨天我們有個關於衣索匹亞飢荒的討論，他們 真的認真地思考我們該如何提供幫助。」 一方面我們很容易發現自己在教邏輯、邏輯規則、電腦邏輯或甚至數學邏 輯；另一方面可能發現自己就某個主題有長而有趣的討論，相信談論某事 跟傳授思考技巧是一樣的；也可能發現自己以一種客觀的方式看待思考︰ 將過程分析為哲學或心理的觀念。我們可能發現自己同意有下列主張的教 師︰「你無法教思考。你只能教人們考慮事情。」有人可能也會爭辯智慧 和思考技巧之間的任何分別，認為思考只不過是天賦智慧的有形運作罷了 。 圍繞著思考這主題有各式各樣的先入為主和錯誤的觀念，特別是關於思考 的傳授。本書是有關思考這個主題本身的特別研究方式，以及對思考教學 的一個實際的處理方法。最好是不要有任何先入為主的觀念，並且讓思考 這無形的主題在讀本書的過程中，融為明確有用的東西。世界上最難纏的 聽眾不是那些懷疑論者、持反抗態度的人，而是那些激進的人，他們很快 地就陷入錯誤觀念的泥淖中，演講者需花費很大的勁試著把他們拉回來。 沒有比說「是的，這我知道」而實際上並不知道；或說「是的，我是這麼 做的」，而事實上並非如此的人更糟糕的。否定與反對比起明顯的同意更 好應付得多。認為自己已經做了所有關於教導思考所該做的事的學校，比 嘲弄將思考視為一種技巧觀念的學校更不可能做出任何事來。 CC0000思考及社會 曾有一段時間，社會在相對下比較穩定，而且由於事情變化不大，因襲成 了思考的絕佳替代品。政治體系傾向於精英決策，少數人為其餘大眾做思 考的工作。為了使個人決策及問題之解決容易些，有的依靠宗教教義及道 德法規設下準則。雖然我們很想回復到那種較穩定時代中美好的一面，我 們必須承認因為科技和社會期望的刺激，變化的速度已經加快，社會不再 是那麼穩定了。在這樣複雜的社會中，思考的需要比以往都大。我們有更 多的自由，而自由代表著機會專制，因為每一個機會都是潛在的決定者。 然而思考之有力的替代品（習慣、教義、信條，由別人來思考）已經大為 減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一項思考的輔助「用口號思考」。口號不是態度 整體系統的一部分，而是對於特定狀況濃縮的態度，其出現不是因為其內 在優點或廣泛的接受度，而是因為它具有迎合媒體的種種特性。如同對政 客而言，吸引人的電視人格比對經濟的了解有用，媒體有力的口號比智慧 更為有效。這不是媒體或任何人的錯，只能歸因於社會系統的結構吧。 就個人層面而言，人們比過去要做更多的思考和更多的決定，有更多的機 會和更多的壓力。更多的社會變動，更多職業選擇機會；更多必需的消費 ；離婚更為容易而情感上的期望也更高。威權統治制度變弱了，過去社會 所控制及視為理所當然的，現在已經變成個人思考的事務。 就政治層面而言，許多國家喜歡或似乎喜歡民主制度。是否政黨機器認可 被選出的人作為選民的真正代表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一旦他們 掌權，政客們就必需注意選民的意見、態度和喜好，以保住其權位。選民 應該由個人的思考決定他們的態度，如果他們不思考的話，那麼習慣、政 黨文宣或者立即的電視遊說，便是唯一可得的替代品了。在政治範疇的左 右兩極，皆有所謂的精英主義，其中一群自我任命的精英階級決定著其餘 人的思考，他們認為其餘的人無法讓人放心地為自己思考。一位左翼的教 師曾說，他無法贊同教導每個人思考的方案，因為在一個「多元化」的社 會，某些人必須做思考的工作，而其他人則聽從之。這當中有一點要注意 ，某些人無疑地要比其他人做更多的思考（假設那是思考而非只是政黨教 條），但比較好的是，其他人至少應該做足夠的思考以為自己決定是否某 個特定的思考者有道理。 在複雜的社會中，政治決策和壓力絕大部分仰賴個人思考。如果那種思考 只見到狹隘的個人利益，或短暫的未來，那麼社會就成了自我利益的權力 鬥爭場合。就某種程度而言，情況一直都是如此的，或許只有權力所在的 改變而已。然而社會較過去要複雜得太多，可能舊的權力遊戲不再是運作 事情的最好方法，譬如它需要相當多的個人思考來將擴張與貪婪的觀念轉 變為限制和穩定。 似乎也常為人爭論的是，思考使事情更複雜，衝動反應是行動更直接的前 身。這種態度起源於思考是有關「使事情混亂」而非「使事情更清楚」的 觀念。思考應該是簡化事件而非使事情更混淆。在做決定時如果只能看到 一方的行動，是比必須由兩種可能中選擇容易些，但這種盲目真的有幫助 嗎？要除去思考的恐懼我們需要使它更具體而且更有規則性，這正是教導 思考所要做的。 有些人相信教導思考是危險的，就像「一知半解是危險的事」。他們覺得 如果人們開始為自己思考，可能會問一些笨拙的問題，並且拒絕將應該是 理所當然的事視為理所當然。但遲早人們會開始為自己思考，沒有方法可 以阻止他們，除非一個政黨搶先取得這個活動。學著以較開放的方式思考 ，比起讓思考只拿來作為情緒不滿的表達要好。最近一次訪問澳洲時，一 位關心社會研究方案的人問我，為什麼人們認定兒童一旦開始思考某件事 便會排斥它。在他的經驗以及我的經驗裡，我們卻看到相反的情形；當孩 子真的思考到社會的某個層面時，他們往往開始能領會為什麼事情該以某 種方式處理。例如當孩子們想到校規時，他們常會建議更嚴厲的規定。 一位校長曾告訴我，教導人們如何思考是不公平的。他說，如此一來他學 校裏大部分的學生將會在工廠長椅上度過一生，思考只會讓他們更不滿足 。我了解他的論點，但我並不同意。如果他真的相信他所說的，那麼教育 只是用來製造能完美配合社會要求的工作傻瓜。不同於電動機械人將繼續 執行更多千篇一律的工廠工作的可能性，簡單的工作和思考之間是沒有衝 突的。在修道院時期，最深奧精粹的神學思考者平日都是從事種田或園藝 或手工藝的。當然這些活動是比工廠的工作令人愉快得多，但卻是一樣千 篇一律的。有人甚至辯稱規律的工作（如邱吉爾的砌磚）事實上讓心靈解 放得以思考。這是讓工作持續無聊下去的可悲藉口，但它確實指出了機械 性活動的層面不盡然會限制心靈活動的層面。我想沒有人會接受故意地將 人們麻痺或醜化是教育的目的之一吧。 思考不應成為衝動情感、宗教信仰、政治認同或聲明的替代。這些在人文 的豐富構造中都有其地位和價值。情感最終是有關係的，因為它是人類價 值的最後仲裁者。但是真正的情感能輕易地跟在清楚的感知之後抑或在它 之前，而感知之前的情感會導致偏見及暴躁脾氣的專制。 許多人辯稱思考永遠不會是中立的，它必然是道德的或政治的，教導思考 就是教授某種特定的政治信念。的確，決定傳授思考是項政治決策，因為 某些政治體系喜歡人民聽從而非思考，但超越那之外教導思考是中立的。 使用顯微鏡本身並不是政治活動，顯微鏡是擴大我們視野的一個工具。思 考是擴大我們的知覺的一個工具，就像一副眼鏡一樣中立。戴眼鏡的人遭 排斥是因為有了更清楚的視野，他們會發現那是個政治決定。但同樣可能 的是，有了眼鏡他們可以看到更寬廣脈絡背景，因而能理解並體會已完成 的事情。只有欺瞞才會畏懼清楚的視野。 |